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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雯

生於澳門、現居紐約,從事獨立策展、寫作及藝術教育工作。2019年擔任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中國澳門展區策展人,並曾任職於紐約市文化局、美國華人博物館、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等機構。北京大學中文及藝術學雙學士,紐約大學藝術行政碩士。

陶瓷與人——寫在威尼斯雙年展澳門館開幕後

2019年08月 | 第三十四期

執筆之時,我給藝術家劉慧德在威尼斯雙年展策劃的展覽「現形記」正好開幕一個月,朋友們總是問,這次策展最大的收穫是甚麼,我有時候不知從何說起,我最享受也最重視的,也許不過是在一個展覽生長的過程中,遇見了一些人,經歷過一些事。

 

任迷

《客途秋恨》從展覽構思開始就是我最期待的作品之一,慧德想在以澳門盧九花園為靈感的展室中,展示一件與海外粵曲愛好者合作的聲音裝置。採用《客途秋恨》這首曲,除了因為它那段人人朗朗上口的歌詞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還因為它特別能傳達我們的鄉愁。我們找到一位居住在費城,但常常回紐約唐人街練曲的前輩儀姐合作,她是研習任劍輝唱腔的,所以一開始並不同意唱《客途秋恨》,覺得那是新馬師曾的代表作。但我們就是要提出一種異議,為甚麼《客途秋恨》不能由女性來唱?梅艷芳在電影《胭脂扣》也唱了這首。儀姐最後隨了我們的願,但她另外也唱了一曲任姐的《胭脂巷口故人來》,的確更有韻味。我們都慶幸能與她合作,我們還找來她個人的Facebook,她那些粤劇造型照既年輕又帥氣,誰能想到她早已過花甲之年,是五個孩子的祖母?

五金店老闆

這次展覽中有一件製作難度比較大的作品,名為《原始鑄工》,是一座與花園池塘融合的陶瓷噴水池。按理說,紐約有許多專業的製作公司可以處理其中的技術環節,許多藝術家都依賴這些製作公司完成規模龐大和複雜的藝術項目,有時候,藝術家的創作和作品的製作甚至是分離的。但我們的製作資金有限,就只能DIY了。我又馬上想到了唐人街,去找五金店的師傅求救。五金店老闆一開始聽着我各種奇怪的要求很不理解,我說這是個藝術作品,我們想實驗一下,老闆居然很雀躍,說他年輕時也很愛這種折騰,於是在他熱心的幫忙下,我們總算解決了製作上的困難。威尼斯佈展工作完成、噴水池運作成功那刻,我格外地滿足,我高興的是在這個愈來愈以專業為界,以資金為限的行業裡,我們還可以不服輸地做些嘗試;我也感恩為此認識了一位如此仗義又愛折騰的五金店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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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藝術家及澳門藝術博物館

 

佈展大師

《唔該借歪》是這次展覽中唯一一件沒有陶瓷的作品,卻非常能代表慧德的創作。「唔該借歪」是「麻煩讓一讓」的意思,慧德在洗手間用燈光和聲音裝置,重現了她從外袓母那裡聽來的迷信習俗—去公共洗手間前與藏身其中的鬼打聲招呼。澳門的佈置團隊中有一位佈展人員,一開始對這作品很不以為然:「所以這個作品就是用來嚇人的?」他覺得外國人根本不能理解。但難道不能讓外國觀眾來學一句廣東話,也學習背後的地方習俗和民間智慧嗎?我焦急地想跟他解釋,卻說不上話來,這一直讓我格外地在意。沒想到的是,相處工作了一兩天後,我們和佈展團隊熟絡了許多,這位前輩也明白了作品的意圖,還專門為我們調整了燈光和佈置來達到最好的效果,讓我無比地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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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藝術家及澳門藝術博物館


預展那天,整個團隊在展區裡忙前忙後,我和另一個工作人員在洗手間門口狹窄的走廊簇擁而過,她頗有弦外之音地說了幾聲「唔該借歪」,我馬上又被感動到了。而這一次的感動,是因為我終於能確信,作品傳遞了一些能夠打動本地人的東西;而我們也一直相信,儘管展覽是在威尼斯進行,我們真正想對話的,是影響我們最深的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