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對有「泰北玫瑰」之稱的清邁零期望，後來發覺驚喜甚多。

清邁是泰國古都，但文創巿集、文創村落相當發達，洋溢着文藝小清新的氛圍。隨意亂逛，竟意外走進當地獨立書店Ranlao Bookshop，造訪那天剛好是它開業20周年的紀念派對。

清邁大部分書店的客戶是外國遊客，主要販賣英文書籍，Ranlao Bookshop的商品卻以泰國文學、繪本、漫畫書為主，也有泰文版的各國文學著作和當地文創精品。此店最讓我驚訝的，是它輕描淡寫地透露出「文化串連」的力量—牆上掛着泰國作家和老店主的往來書簡，民謠歌手在大門外免費演出，天台設有免費的黃昏電子音樂派對，參與者除了當地的文藝工作者、文化人、文青、大學生，還有穿着人字拖湊熱鬧的街坊、遊客、途人。店內外還有十多個高質素文創小攤，包括泰北小吃、酵素特飲、有機在地農產品、創意手作等，部分品牌已具一定知名度。有轉為獨立實體店經營的文創人更向我坦承，今天親自來戶外擺攤，完全是為了紀念「友誼」—報答書店在自家品牌默默無聞之時，給予寄售、推廣、促進點子萌發的交流平台。

衡量一間獨立書店的成功與否，要看三點：過得去的營業額、絕佳的選書和策展品味、廣闊的「朋友圈」—和社區、不同社群、不同志趣理念人士聯乘（crossover）的能力。獨立書店的「獨立」並不在與世隔絕，而是比連鎖式的大型書店更重視創意聚落的形成，也能靈活地和鄰近的社區民眾、分散城巿各處的藝術工作者產生連結。

清邁獨立書店Ranlao Bookshop及本土文創攤位

過往許多關於文創空間的討論，主要針對「有形」和「無形」的創意聚落。有形的創意聚落多是大型社區式（如台灣的高雄駁二藝術特區）、街道式（如北京的五道營胡同）、大廈或工廠式（如香港的PMQ元創方、南豐紗廠等）、文創村落（如清邁的Baan Kang Wat）。「無形」的創意聚落，則為網上社群行銷，文創企業如同網紅博主，主力經營粉絲的忠誠度和訂閱戶數量等。但「有形」和「無形」的創意聚落以外，還有沒有更多可能？

港澳的文創村常常後勁不繼的原因有很多，除卻租金、人流，缺乏多樣性、各家自掃門前雪，也是創意聚落的致命傷。在出版業寒冬、電子書及網上書店的夾擊下，實體書店的多樣性也是大勢所趨，獨立書店的功能也從「選物店」，逐漸過渡成某種介乎有形與無形間的創意聚落。香港著名獨立書店Kubrick除了和毗鄰的百老匯電影中心是姐妹店，開設咖啡區、讀書會讓文青聚會外，還開闢了本地有機農產品代售服務，更透過書籍封面設計委約、舉辦插畫展等扶持本地插畫家。澳門著名獨立書店「边度有書」，既是本地及鄰近地區文創產品（尤其是出版物、音樂大碟、文學衍生品如文學襟章）的重要寄售渠道，也具文化交流（如不定期舉辦講座、對談、小型音樂會）的功能。

泰國國家知識中心政策研究處處長Sirion Hrimpranee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指出：「文化產業政策的成功與否，決定於能否製造一個『充滿創意的氣氛』。」藝術群眾成為全球後工業社會最時興的空間翻轉工具，近年各地政府都在推動「藝術介入公共空間」、「藝術進入社區」等政策，希望令社區民眾成為文化的積極參與者，而不只是被動的接受者，但多是安排表演節目或安放裝置藝術等「橫的移植」，缺乏持之以恆的深耕細作。只有把針對文化人的藝術社群治理和面向街坊的社區活化相互結合，才能達到可持續的創意共生的效果。在「有形」的大型區域式創意聚落風雨飄搖、「無形」的網上文創銷售平台方興未艾之際，政府在文創政策上，應更重視獨立書店的創意聚合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