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時候，想夏天的雨，想那一抹激昂澎湃的灰色，打在身上，輕輕覺痛。

閉上雙眼，你心目中的雨是甚麼顏色？在我們的文化中，最有名的雨色，可能是青瓷的那層灰綠色，清雅閑靜，再加上宋徽宗引詩讚譽，自古貴族的品味就從上而下，沒有更好的宣傳效果。但大多數人心中的雨，可能還是灰色的。雖然色彩學中對灰色加以各種各樣的定義和解釋，但雨色屬冷屬暖，應該是情感投射大於視覺傳遞。就個人經驗而言，倫敦的綿綿細雨是冷灰，那種灰色的早晨能夠惡化一切情緒，冬天還會濡濕雙眼。亞熱帶地區的雨卻多半是暖灰，例如何多苓彩筆下青綠的雨，粉黛流華，妖嬈風韻。唐重的《雨中樂》則散發着溫熱的粉色。《雨中樂》對我來說是一幅神奇的畫：每次腦中回想時，它都是粉紅色的，但正如相片中展示那樣，眼睛客觀所見應該是水藍色。

唐重作品《雨中樂》，2024，水墨，120 x 60cm

《雨中樂》這幅作品適合到現場仔細端詳，它有種「原始」的韻味，說它原始，是因為藝術家拋開了傳統的繪畫法則，以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來書寫出雨中作樂的意境。唐重以簡潔幾筆，描摹勾勒出姿態逗趣的擬人化動物及擬動物化人，他們雀躍於雨中、奔跑、舞動、長出了翅膀⋯⋯還有近似篆書體字符的植物享受着雨水的惠澤，恣意地綻放。藝術家反覆地書寫這些符號，小心排布經營一種近似書法作品的視覺畫面，以象徵式的方法描寫雨中作樂這一主題。這種書寫並非完全承襲自傳統的書畫技法，而是藝術家結合了中國傳統藝術元素與年輕時接受的西方藝術訓練而融匯出的「意象」繪畫。多年來，唐重都以獨特的方式去解決繪畫的問題，同時也再反覆使用中形成具有高辨識度的個人風格。他的作品總在抽象與具象之間游移，時而使用抽象的形狀和色彩，間或又清晰地表達具體的圖像。例如《雨中樂》中，那些動物的剪影式造型，似乎在延續「繁花記」中的剪紙風格。然而，工具的轉變使牠們增添了筆與水的圓潤與自由。相較於「繁花記」與「夢囈」，畫面中的色彩運用從濃艷調和成更具層次感與水氣的調色，呈現出一種純樸而鬆弛的美感。這一切，皆是藝術家多年來深刻地反覆思考生活以及將自身經驗投射於畫面的結果。

《雨中樂》局部

雨中作樂，本應是日常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經驗，但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中，唐重試圖表達的那種景象卻格外稀有。因為「雨中作樂」隱含着一種自由而無拘的生活形態：在繁忙與碎片化的都市中，有多少人能夠放下手中那部冷冰冰的機器，步入雨中，享受片刻的寧靜與舒坦？在那一瞬間，與自然重新連結，感受雨水的滋潤觸感、不同於晴天的氣味、聲音和景色？

我喜歡在雨有點大的日子在雨中縱情奔跑，運氣好的時候，跑着跑着就雨過天晴。然而，身邊友人不只一次提醒：城市的雨有害，充斥着污染物，淋雨會讓髮絲變得毛躁，甚至掉髮⋯⋯我卻認為，選擇在雨中作樂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因為，運氣好的話，就會看到世上最美的顏色——彩虹。

註：《雨中樂》展示於巴黎人購物中心三樓「澳門全藝社秋季沙龍2024」，展期至2025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