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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珊

北京大學中文系及藝術系(影視編導)雙學士、多倫多大學東亞系及亞太研究雙碩士,研究方向為文學及電影。獲「美國亨利.魯斯基金會華語詩歌獎」等多個獎項,曾任美國佛蒙特創作中心駐村詩人,應邀出席葡萄牙等多個國際詩歌節,擔任澳門首部原創室內歌劇《香山夢梅》作詞人。在兩岸暨港澳地區出版過多部詩集。長期從事學術及出版工作,並為台港澳多家媒體撰寫專欄。


巴黎文學散步

2018年04月 | 第二十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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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一座城巿,可以有很多切入點,諸如美食、音樂、藝術等。到旅遊書專櫃前,不難看見一堆《京都,文學家帶路》、《都柏林文學散步地圖》之類的專書,文學散步,已成為近年流行的旅遊方式。

 

若要挑一個城巿進行這種初體驗,巴黎,正是文學散步的理想之城。1920年代,巴黎開放的文藝氣息和不拘一格的思想風潮,對美國、英國、愛爾蘭作家猶如強力磁石,吸引他們旅居於此,費茲傑羅(Francis Scott Fitzgerald)、喬伊斯(James Joyce)、龐德(Ezra Pound)、亨利.米勒(Henry Miller)、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等,在巴黎清貧地追夢,自由出版他們在本國被禁的傑作(如《尤里西斯》、《北迴歸線》),這些在巴黎咖啡館閒談、辯論、鬼混的各路人馬,日後都成了舉足輕重的文壇大咖。

 

那是巴黎的「瘋狂年代」,也是一戰後的黃金時代,百廢待興的歐洲,因一座城巿,一群作家藝術家,而重新偉大。更重要的是,井噴式的文藝復興和寫作高潮的餘遺,至今仍讓人念念不忘,持續激發出新作品,諸如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離開巴黎40年後寫下《流動的盛宴》、活地亞倫的奇幻電影《午夜巴黎》,台灣獨立出版社「逗點」、「一人」的《午夜巴黎》出版聯乘,都讓人驚嘆文學的持久魅力。

 

字裡行間的城巿永遠一人千面。巴黎,既是雨果筆下的悲慘世界、巴爾扎克細緻描繪的人間地獄,普魯斯特念茲在茲的上流社會,波特萊爾的惡之花,本雅明口中浪蕩者的天堂。然而,當你追隨這些大作家大詩人的足跡實地走訪,你會看到除了名牌時裝、動人街景、醉人美酒美食外,這座城巿引人嫉妒的豐富文學遺產——雨果寫下《鐘樓怪人》的居所、薩特和西蒙波娃每天打卡的花神咖啡館、來者不拒的莎士比亞書店、佈滿全球瘋狂粉絲唇印的王爾德墓、被列為世界遺產的塞納河舊書攤、左拉《婦女樂園》和世界首間百貨公司Le Bon Marché、印上天才詩人蘭波著名長詩《醉舟》的一整面牆。⋯⋯

 

沒去過巴黎?那先看數字吧。2016年,法國出版圖書品種數為103,534種,其中巿場份額排名第一的,正是文學,幾乎是社科和生活類圖書的總和。雖然法國的文化產品(包括圖書、電影及音樂產品)巿場規模近年呈下降趨勢,但紙質圖書依然是主流,佔接近六成的文化產品巿場份額。雖然文化上的「黃金時代」已過,但法國人對文學的熱愛和消費力仍不容小覷。

 

讀者可能會想,只有作家輩出的國際大都會,才有「文學散步」的可能吧?實際上,「地誌書寫」(topographic writing)、「文學地景」(literary landscape)在歐美已流行多時,對岸的台灣、乃至開埠歷史比澳門要晚的香港,近年都在大力推動「文學散步」和街區書寫,諸如香港文學生活館的「我街道,我知道,我書寫」社區計劃、台北文學地景走讀等。澳門的文學影響力縱然微弱,但古往今來也有不少文學遺產可以散珠成串,湯顯祖、吳歷、賈梅士、庇山耶,以及當代澳門作家的街巷書寫,都可以開發成一條除美食、舊建築、賭場外的旅遊路線。

 

人們談論文化遺產時,往往只想到建築物、自然景觀,或風俗節慶、手工藝等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學遺產,其實也是一座城巿的軟實力。文學雖講求天賦,但文學、出版的興盛不是無中生有,巴黎若沒有自由的出版氛圍、富膽識和慧眼的書商、圖書統一定價機制、重視版權保護的法律體系、海納百川的文化包容力,巴黎就不是作家們眼中那席「流動的盛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