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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珊

北京大學中文系及藝術系(影視編導)雙學士、多倫多大學東亞系及亞太研究雙碩士,研究方向為文學及電影。獲「美國亨利.魯斯基金會華語詩歌獎」等多個獎項,曾任美國佛蒙特創作中心駐村詩人,應邀出席葡萄牙等多個國際詩歌節,擔任澳門首部原創室內歌劇《香山夢梅》作詞人。在兩岸暨港澳地區出版過多部詩集。長期從事學術及出版工作,並為台港澳多家媒體撰寫專欄。


北京:科幻文學與未來想像

2019年02月 | 第三十一期

這幾年到北京都不怎麼帶現金了,移動支付已相當普及。


在建構「智慧城巿」方面,這個六朝古都可以走得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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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八奧運前夕,我已在京居住四年,見證造型大膽的建築拔地而起,大破大立的科技狂潮來勢洶洶。直至早前到鳥巢參觀《探索家─未來生活大展》,我才後知後覺,北京那種鋪天蓋地、突進狂飆、無以名狀的朝氣,就是「未來感」。


這次展覽由日本知名設計師原研哉發起,匯集了十位中外建築師,與十家企業跨界合作,展出十座1:1大小的真實展館,共同打造前所未見的「未來之家」。從「家」出發,輻射至智能助理、永續能源、共享公寓、星際移民等議題,展覽鼓勵大眾思考未來的生活方式,乃至世界的發展動向。


「未來生活大展」選擇在北京這個「科幻文學」重鎮舉行,並不讓人意外。早在2000年,世界科幻年會就落戶到北京,不少中國科幻小說(如郝景芳的《北京摺疊》),就直接以北京為背景。


中國的「科幻文學」已有百年歷史,卻和美國科幻一樣,長期背負著「文以載道」的重責。梁啟超將「科學小說」視為新小說,在1902年寫下《新中國未來記》,想像60年後文明開化的「新中國」;魯迅更宣稱「導中國人群以進行,必自科學小說始」,把凡爾納的科幻名篇《從地球到月球》譯介到中國,視之為改良思想的武器。


隨着中國政治和社會風向的變化,科幻文學也在意識形態工具和科普工具之間搖擺。從50至70年代對共產主義社會的想像(如鄭文光的《從地球到火星》等),到80年代被標籤為「精神污染」,直至90年代改革開放,科幻文學又被寄予了現代化的厚望,卻尷尬地被歸類為青少年科普讀物。


千禧年以後,情況有了大逆轉,中國的科幻小說有如井噴,成為學界及西方世界解讀中國的切入點,科幻小說家劉慈欣和郝景芳接連獲得世界科幻小說界最高殊榮的「雨果獎」,代表中國科幻躋身世界殿堂。劉慈欣所著的暢銷長篇科幻小說《三體》,已被翻譯為外語及改編為3D舞台劇,影視版權亦開出了十億美元高價。《三體》不僅是中國科幻小說文創化的成功案例,更一舉改變了中國科幻文學的屬性─從青少年讀物轉向成人化,從文壇邊緣而成主流,從小圈子走進大眾視野,成為炙手可熱的文創商品。科幻文學在充滿「未來感」的當代中國,盡享天時地利人和。


「未來感」的另一個對照體,是當下現實的荒謬感。中國快速現代化進程中帶來的荒謬性,讓「中國現實,比科幻更科幻」的說法廣為流行。中國科幻文學更被賦予「科幻現實主義」的稱號,其影射現實的意義更大於設想未來。在「後人類/大數據時代」,對於「航天工程」、「虛擬實境」、AI乃至「基因改造嬰兒」,中國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都無法置身事外,科幻作家早已開始思考如何在未知的世界建立新秩序,以及中華文明在其中所擔當的角色。正如劉慈欣宣稱:「想像力是人類之於AI的唯一優勢。」科幻文學能否使中國成為「科幻大國」,取決於我們對想像力的重視與運用。


「未來像盛夏的大雨,在我們還不及撐開傘時就撲面而來。同時我也沮喪地發現,當科幻變為現實時,沒人會感到神奇。」劉慈欣認為「當下」,正是「未來想像」的關鍵。就像我們對移動支付,早已從驚奇到習慣;科幻作家所做的,正是在一切歸於平淡之前,呈現那種亢奮的朝氣與期盼,始終挑戰人類固有的認知,帶領讀者超越想像的邊界,連結當下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