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這樣的思想，女人要有自己的事業做。」——畫家賀慕群如是解釋自己學畫的原因。

我一直有這樣的好奇，是怎樣的熱愛才能讓一個人在戰亂、漂泊、清貧和孤獨中堅守藝術一生？——這是我想為賀慕群寫點甚麼的原因。 

賀慕群出生在1924年的寧波，在平靜安寧和富足中度過了童年和少女時代。戰爭年代，她不得已過上了顛沛和窘迫的生活，之後轉輾至上海、台北（1942）、聖保羅（1950），後移居巴黎（1965-2002）。2002年，旅居海外半個世紀之久的賀慕群終歸故土，正式定居上海。2012年，賀慕群走完了她藝術的一生。 

1960年代賀慕群在巴黎的畫室中　　圖／AYE GALLERY

在巴黎生活與創作的37年，是賀慕群藝術創作的巔峰期。1965年，賀慕群進入曾目睹諸位藝術大師（如賈科梅蒂、夏加爾、常玉、趙無極、林風眠等）研習與創作之路的大茅屋學院研習素描、速寫與油畫，並進行自由創作。1970年，賀慕群開始在法國文化部為她在巴黎安排專業的版畫工作室中進行銅版畫的學習和創作。版畫創作不僅幫助賀慕群維持在巴黎的生計，更是開啟了她全新的創作領域，使她取得了不凡的成就。 

2002年回國定居前，賀慕群在工作和生活了31年的巴黎工作室中留影。　　圖／AYE GALLERY

力感與量感是賀慕群的作品帶給觀者十分突出的視覺感受，手、勞作、蘋果和麵包是賀慕群繪畫中最常表現的題材。她關心糧食和蔬菜，關心家人和故土。這份質樸的堅持在20世紀中後期的藝術世界顯得尤為珍貴。評論家方志凌曾指出，賀慕群的作品中有中國早期現代主義藝術家們共有的一種樸素的人情味，「簡約」「老辣」「稚拙」的語言風格是對她骨子裡透出的中國氣息無需多言的注解。所以，用「力透紙背」一詞來形容她的作品應是恰切的。

水果系列10／布面油畫／1994年　　圖／AYE GALLERY

人物系列／布面油畫／1994年　　圖／AYE GALLERY

我對賀慕群作品的第一印象是她在1970年創作的素描《三條麵包》：畫面左側是一只粗糲的大手，右側是三條法式麵包，而從指尖方向延伸出的線條與三條麵包形成了平行的關係。進一步觀察，麵包其實在另一個畫面中——手握的也許是一個畫板。有趣的空間關係就此產生：畫家在畫面的秩序性排列與交錯的位置中建構了新的空間格局，通過製造「畫中畫」，將空間拉平。這種平面化、構成性的視覺特徵廣泛見於賀慕群的作品當中，比如榮獲法國婦女沙龍展大獎的作品「玩偶系列」，比如《看展覽》，比如「麵包系列」等。

三條麵包／紙上鉛筆／1970年　　圖／AYE GALLERY

看展覽／布面油畫／1980年　　圖／AYE GALLERY

1968年，法國全國婦女沙龍展開幕酒會場景，右側牆面上為賀慕群獲獎的作品。　　圖／AYE GALLERY

我第一次較為系統和完整地觀看賀慕群的作品是在亞洲協會香港中心呈現的《玩．具——賀慕群百年回顧展》。與看畫冊不同，到展覽現場看原作、感受靈韻所帶來的心靈震顫是無與倫比的。何為靈韻？德國的思想家本雅明解釋「事物的原真性包括自它問世起一切可綿延流傳的東西，從物質上的持續到注入其中的歷史性見證……某個夏日正午，站在遠處一座山巒或一片樹枝折射而成的陰影裡，休憩着端詳那山或那樹，這就在呼吸着那山或那樹的靈韻了。」

《玩．具——賀慕群百年回顧展》展覽現場　　圖／楊欣欣

賀慕群的作品所散發的靈韻是蘋果與麵包的香氣；是冬天裡工作室中的陰冷潮濕；是深夜裡她在畫作前嚴肅認真地斟酌畫面的緊張氣氛；是她眼神中傳遞的七分嚴厲和三分溫厚……當我們體味到了那靈韻，我們就已身處藝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