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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琪香

旅客,賣文人,現居日本。曾於《明日風尚》、《ELLE Decoration》及《CREAM》雜誌任編輯,現替雜誌寫設計、生活、旅遊等文章討生活。最近開始寫書,首本著作為《好日。京都》。

不向時代妥協的品牌

2019年10月 | 第三十五期

丈夫金森正起是一位金工藝家,最近我們開始考慮,想在全人手製作的作品以外,設立一個產品品牌,將他一部分的設計量產化。


早幾天去見庭園師朋友,她的丈夫是日本某著名產品品牌的老闆,白手起家,摸着石頭過河,試過多重的跌跌撞撞,才走出今天的成功。「在印度生產吧,印度的工資便宜,金工技術也不錯。他們的標準雖跟我們不一樣,但只要指示清晰,QC做得足,成品質素是令人滿意的。而且,那邊的最低生產量很低,你只下單一百件,他們也會接受的。」他給我們很好的建議,包括這一項。聽來很美滿,然而,不知怎地,我跟丈夫離開朋友家時卻沒半點興奮,反而默默無言,略有所思。


「我不想在印度生產呢。我不是不相信印度,而是……


「當然得在日本生產啊。」我的話未畢,丈夫已回應道:「日本的小生產商愈來愈少了,得好好保護他們。即使這個決定會增加我們的成本。」


記得以前跟茶罐老舖開化堂第五代傳人八木(Yagi)先生碰面,我問他現在願意傳承傳統工藝的年輕人是否愈來愈少了,他說:「有生意就有傳人了。」聽來很現實,但實事求是,對手工藝工作的憧憬與熱情不能當飯吃,有生意了,接手的人生計得以維持,才能無後顧之憂地傳承下去。生意沒了,傳人沒了,技術自然流失,文化也流失了,是非常可惜的事。我們能給小生產商的訂單必定不多,但能盡一點綿力也是好的。


在各個產業以至資訊流通都處於全球化的洪流裡,日本仍然有不小中小企業,以他們各自的方式在對抗時代的走向。例如,大家都很熟悉的服裝及布藝品牌Sou Sou,衣物及布藝產品,都是在日本製造的,而且,他們特別標榜的是布料的產地,像由滋賀縣高島市生產的高島縮,以及於三重縣津市生產的伊勢木綿。前者已有二百多年歷史,後者則是在江戶時代誕生的技術,現時只有一家名為臼井織布的公司仍在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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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Sou Sou 官方網站


Sou Sou的理念是「創造新的日本文化」,計劃開始時,社長若林剛之對日本傳統作了不少調查,赫然發現不少被認定是日本傳統工藝的製品,像製作和服的紮染等,就算是京都老舖出品的,布料的生產其實早已交由中國處理。日本文化怎可以由中國生產呢?若林先生覺得不太合理。「日本的時裝若能流行起來,銷售額及國內的技術都會一舉提升,說不定,就會出現後續者了。」抱着這個理念,若林剛之為Sou Sou定立了明確的經營方向,徹底地Made in Japan之餘,他讓材料的產地也被看得見。


服裝品牌mina perhonen的創辦人皆川明是我很尊敬的一位經營者,fast fashion這頭洪水猛獸張牙舞爪,他千方百計極力抵抗,拒絕製作以季節作為時效的時裝,衣服仔細地造,也希望顧客能用心地穿,他還為品牌設立了修補的部門,替客人修補穿壞了的衣服。mina perhonen製作衣服的布料是原創的,布上的圖案不少都以針線刺繡而成,負責做刺繡的,就是日本國內一些小工房,由老師傅一針一線地親手縫出來。因為是全手工的,皆川明對布料特別珍惜,造衣服裁出來的三尖八角的布碎,他會用來製作配飾,絕不浪費。


就連Agnès b.這滿有個性的法國大品牌,都難以抵抗普羅大眾受盡fast fashion影響的消費模式—平價買,厭了便丟掉。mina perhonen的衣服,由日本工場少量生產,定價也難以下調吧,問皆川明對此有何對策,他說:「是不會下調定價的,便宜的定價,象徵着有人受到壓搾。我希望給予小工場的師傅父合理的工資,所以只好把定價調高一點。」而讓客人付出較高的價錢的方法,就是把衣服做得很出色,理念傳達得更明確,簡單說來,只要忠誠面向自己的作品,努力做好便是了。


世界上很多既定的遊戲規則,妥協了,路也未必一定好走,既然如此,何不保守着自己相信的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