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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珊

北京大學中文系及藝術系(影視編導)雙學士、多倫多大學東亞系及亞太研究雙碩士,研究方向為文學及電影。獲「美國亨利.魯斯基金會華語詩歌獎」等多個獎項,曾任美國佛蒙特創作中心駐村詩人,應邀出席葡萄牙等多個國際詩歌節,擔任澳門首部原創室內歌劇《香山夢梅》作詞人。在兩岸暨港澳地區出版過多部詩集。長期從事學術及出版工作,並為台港澳多家媒體撰寫專欄。


為何要到北冰洋上寫作─北極圈藝術駐村點滴

2019年12月 | 第三十六期

今年有幸參與「北極圈藝術駐村計劃」(The Arctic Circle Residency Program),與來自全球選拔的28位藝術家,在距離北極5至10緯度的北冰洋航行兩周多並進行藝術創作。


該計劃面向全球藝術家,距今已舉辦11屆,旨在鼓勵跨文化交流及跨領域合作,讓北極成為孵化創意的温床,冀以更多樣及創新的方式,提高人們對環境問題的關注。作為本次駐村的唯一亞洲作家,我除了為進行中的生態寫作和藝術計劃作素材搜集,也藉機向來自世界各地的畫家、音樂家、藝術工作者介紹澳門的環保、海洋史和相關的藝文情況,尤其是日益嚴峻的自然災害、填海污染等問題。


海洋一直是澳門史的核心,大航海、海上絲路、永無休止的填海……澳門曾經在海洋世界中溝通東西、舉足輕重。前幾年為澳門藝穗節「送海」藝術計劃創作海洋組詩時,我已開始思考海洋的意義;兩年前「天鴿風災」那晚,家裡斷水斷電窗戶吹破,摸黑寫出《野蠻便利店》(今屆澳門文學獎新詩首獎)。疑問一直揮之不去:海洋對當代澳門意味着甚麼?人類和海洋的關係又如何?難道只是無窮盡的愛的苛索?


許多藝術家就地取材,譬如用上特殊的石頭、破碎的冰塊或廢棄漁網,有些則專注拍攝與白鯨相關的紀錄片,或進行關於「難民/居住/文明/佔領/征服/馴化」等的行為藝術。不謀而合的是,大家努力不在「創造」藝術作品的過程中「製造」垃圾。


實際上,此行北極圈駐村的其中一項重要任務,是去「撿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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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是仙境,但早已不是淨土。科學家早前在Svalbard的積雪樣本中發現高濃度的塑膠微粒,北極也真是甚麼垃圾都有(1946年前的所有物件則自動成為文物),最常見的是漁網、塑膠、繩索、浮球、鉛球,有時還有水桶和牙刷。星散的垃圾旁,往往是馴鹿、北極狐和北極熊密集的腳印。一趟旅程下來,大夥兒收集了至少3,000公升的垃圾,要用三次拖車才能全送回Longyearbyen的垃圾收集站。


這個例子說明,駐村創作從來不是單向的,創作者和環境之間,也會產生奇妙的互動。


有些人質疑藝術駐村的成效,認為那不過「換個地方吃吃喝喝」罷了。好像也說得沒錯。張愛玲在著名的美國「麥克道威爾文藝營」(MacDowell Colony)駐村時,也不過待在靜謐的森林小木屋寫小說;「雲門舞集」的「流浪者計劃」,也不過鼓勵年輕的藝術家去世界各地「流浪」。習慣成果導向的人們,大概不屑那些沒有馬上帶回最新的驚世巨著、或價值連城的藝術新作的駐村藝術家,但環境和經歷的變化,對創作者的影響往往極其深遠。


全球的藝術駐村計劃多如繁星,不下二千個。駐村需求也各有不同,有些試圖尋找機會、靈感、資源,擴充人脈,了解最新的藝術動向和學習新技藝;有些讓特定領域的創意人聚首一堂,為某項議題進行對話討論、點子發想,開發出可執行的計劃;有些則強調社區回饋或社群連結,讓藝術家或作家到學校作分享演講。如果告訴您每次駐村我都結交到志趣相投的譯者或獨立出版人、能跨界合作的音樂人或藝術家;接觸到讓我眼界大開的作品或閱讀書單;聽到可以轉化成下一部作品的奇聞軼事;面對大大小小可以引發思考的文化碰撞;又或者單純讓更多人對澳門的藝術和文學感興趣,你信不信?


不信?很正常。柏拉圖《理想國》裡那些被綁在洞穴的人,也認為回來的人謊話連篇,不信世上有萬物和太陽。